开水fufu

内马尔最近牙疼。

当他一边捂着腮帮子，一边给拉菲尼亚发信息的时候，才回忆起他来西班牙留学前，妈妈在“宝贝，最重要的是要开心以及感恩”和“夏天可以不用回来，但圣诞节一定要回家”两句话之间的那句说了两遍的“睡前要记得刷牙”。

“叫你老是偷吃我放冰箱里的冰激凌，还有塞尔吉给我的蛋糕。”

内马尔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仍旧目视前方，认真听着老教授演讲，指间飞快敲着键盘记录的家伙，感叹他这秒回的功夫是怎样炼成的。

“宿舍冰箱及冰箱内食物属共有财产。”

“要陪你去医院吗？”

“不想去。”内马尔一想起牙医，脑子里就充满了童年时期伙伴之间流传的各种惊心动魄的画面——电锯、熨斗、血肉模糊，诸如此类。

“可是好疼.......”

“友情提醒，你这肿了一边脸的样子，非常不帅气~”

“[呜呜][晕]”内心挣扎。

“豁出去了。”

“？？”

“我自己去，下午《比较文学理论》你帮我签个到。”

“ok，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下午2点10分，内马尔拿着从楼下取的空白病历卡来到了校医院三楼，盯着口腔科的牌子，来回踱步。有个护士经过的时候瞄了他一眼，然后内马尔立刻听到她进去之后的窃窃私语，“有个学生不知道怎么回事，站在外面几分钟了，就是不进来。”

“是吗？”

那是内马尔第一次听到梅西的声音，其实听得并不真切，但就是那样一个简单的单词，慵懒闲散的声线，让他像是受了蛊惑，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当他终于在对面椅子坐下，梅西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拿着一只钢笔在纸上涂写着什么。略长的刘海倾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内马尔还是可以看到他白皙的皮肤、坚挺的鼻梁、略有些圆润的下巴，从白大褂下面若隐若现的颈线，以及别在胸前的名牌——儿科 梅西。

诶？

诶？儿科！！！

内马尔想跑出去看看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这时梅西已经开口了。

“哪里不舒服？把手放下来我看一下。”

内马尔默默地把手放下来，看着对面的人，顿时有些愣神。

而这一愣神状态一直贯穿了整个就医过程。内马尔听话地张开嘴巴，看见对方摇了摇头，然后带他到旁边的仪器旁躺下，打灯、摆弄仪器。

“好了，起来吧。”

直到灯光灭了，内马尔起身才恍然大悟。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多可笑，他甚至都不了解他。

内马尔看着那个正在给他写病历卡的背影，心如擂鼓，像是发现了一道数学题的解题方法，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出来。

“去药房拿药吧，以后要注意健康饮食和口腔日常护理，近期最好不要吃甜食。”

内马尔接过病历卡，看着梅西已经不管他，自顾自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还有什么事吗？”

“能......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医生？Facebook账号也行，我想跟你请教一些.....牙齿的事。”

梅西抬起头看了看他，然后嘴角上扬，从上衣口袋拿出钢笔。内马尔见状立刻将病历卡递了过去。

“不用那么客气，我也是F大的，研二。”

右下方旋即出现了一串数字。

“嗯，谢谢。学长再见！”

等医务人员向他要病历卡取药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页纸竟然一直被自己两手抓着护在胸前，这之后他才想起赶紧把号码输到手机里去。

拉菲尼亚回宿舍的时候，看见对铺的内马尔正仰面躺在床上，盯着一张纸发呆。

“医生怎么说？”

“.......”

一本《比较文学》直接扔了过去。

“啊？什么事？”

“我问你医生怎么说？”拉菲用手指了指腮帮。

“没说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内马尔一脸笑容。

“你这有点反常啊，难道是被巫医下蛊了？”

“什么巫医！”

过了三秒，拉菲突然顿悟般，“该不会是在医院有什么艳遇吧？”

“你说我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呢？”内马尔几乎是自言自语。

拉菲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管他。如果每一次内马尔想和人搭讪他都掺一脚的话，那绝对会没完没了。于是默默地坐到书桌旁去做老师要求的paper。

内马尔罔顾12小时内不首先联系对方的“搭讪定律”，在脑子里各种句子转了几圈之后，最后发出的一条却让他不由地想摔了手机。

“你好，我是内马尔。”

10秒后。

为什么还没回？他没看到？还是不想理我？是不是这句话不好接，还是应该发个问句？或许应该跟牙齿有关？他不记得我了？

“你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回了。

“我是之前去看牙齿的，F大学生。”

“嗯，我知道。”

“我吃了药，好很多了。你还在上班吗？”

没有回复。没有消息提醒。没有震动。

内马尔隔几秒就看一眼手机，那条信息之后对方再没有回应。

或许之前就是礼貌地回几句吧，这样想着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今天还去社团吗？”拉菲看了眼刚才还欢快地捶床板，这下又拉着脸的好友，有些费解。

“什么？”

“训练啊，今天不是周三吗？需要给你请假吗？”

“哦！”内马尔才想起来今天有足球部每周的例行训练，18点开始。

“不用不用，我要去。不去教练会打死我的！”

教练是个乌拉圭人，按理两年前就该从F大毕业了，但据称为了“延续F大足球部的不朽荣耀”而各种延毕。球风硬朗又一脸凶相，于是新近的社员都很怕他。只有内马尔不仅不怕他，反而跟他勾肩搭背，甚是亲密。就连拉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惺惺相惜吧。教练尤其赏识那些极具足球天赋的家伙，正如那天新生试训的时候，他拍案指定内马尔必须加入时说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这个年纪就具有这种足球天赋的家伙，欢迎你来到FCB。”

“你说那个教练会打你？我才不信，咬你还差不多。”拉菲一边把球衣、球鞋等往背包里塞，一边转身对着内马尔比划了一下门牙的位置。

“别贫了，赶紧的。”

【新信息提醒】

“抱歉，我刚才有事没看到。下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事，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拉菲又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好友吃错药似的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内马尔来到更衣室之后依然心情很好。不过还是被旁边有些口角的两人吸引了注意力。两位金发的社员——特尔斯特根和拉基蒂奇，和自己一样也是留学生。内马尔跟他俩关系不算很亲密，但他们也都有着让人佩服的球技。特尔斯特根是现在队里的主力守门员，要知道守门员在足球社团里一直都是不讨好的位置。但他不仅守门能力绝佳，脚法也很不错，内马尔想这或许跟他是德国人有关。而拉基蒂奇，他那一头柔顺的金发让内马尔羡慕不已，每次训练跑起来的时候都散发出别样的光泽。

就是这样两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队友，他们竟然吵起来了。内马尔听不真切，只反反复复听到“他”的字眼。

内马尔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窥探队友的隐私，迅速地换好了衣服，往训练场地走去。他远远地就看到了教练的背影，正准备一路飞奔过去，却突然发现平常都双手别在背后孤身一人的教练，好像正在和人热情攀谈，而且手还放在那人肩膀上。

显然不是球员，因为没有穿球衣。内马尔一脸狐疑地往前走，却在渐渐看清那人的时候禁不住跳了起来。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苏亚雷斯已经看到他了，一把把他拉了过去。

“我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家伙，待会儿你可以看一看。”

“很高兴再见到你，内马尔。”

“嗯。”内马尔点了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啦？我怎么不知道！”

“下午，他来医院。”

“内，你去医院啦？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

“没事，牙齿有点小问题，已经好了。”说完还比了个OK的手势。

“不过，梅西学长也是我们社员吗？”

“忘了给你介绍了，说起来你可能会吓一跳。你应该知道FCB前几年西班牙大学生联赛冠军三连的辉煌历史吧？那几年队里的主力前锋就是莱奥，那简直就是FCB的梦时代啊。”内马尔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而不远处的莱奥却低着头，一只脚蹭着草皮，似乎对路易斯的恭维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啊，他后来退了之后，我就各种借口拉来帮忙，现在他是我们社的兼职助教。”

内马尔跟队友跑圈热身的时候还一直想着教练的那番话，实在有些想象不能。整个训练过程中也没有见他碰球，没有直接和球员交流，只是看着他们训练，偶尔和苏亚雷斯交头接耳一番。

“莱奥可了不起了，是我们所有人的偶像啊。”是塞尔吉·罗贝托的声音。他正和拉菲尼亚闲谈着什么，内马尔瞬时竖起耳朵来。

“你认识他？”

“莱奥是我们的直系学长啊。”

“我都忘了你也是医学部的，快多说一点他的事。”

“就是我们医学部的风云人物啊，像我们有些本科的课程教授都会让他来帮忙上，总之很厉害啦。不过我也是进了社团才知道原来他足球也踢得很好，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内马尔若有所思。训练中没有和莱奥有任何交流，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加认真，带球、过人、射门，乃至防守、拼抢，格外的投入。只在几次试图挑战高难度的花式过人时受到了教练的警告——小心受伤。

训练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后球员们陆陆续续地回更衣室。社团没有多余工作人员，以往教练总是随便叫一个人帮忙一起把训练器材搬回去，这次就直接和莱奥两个人收拾了。

内马尔默默地走了过去。

“教练，让我来吧，你今天很辛苦了就先回去吧。”

“那你知道放哪儿吗？”

“知道知道，你放心吧。”

路易斯于是把器材室的钥匙递给内马尔，“那麻烦你俩了。”

等整个场地只剩下两人了，内马尔才慢慢开始收拾，而且专挑重的器材扛，只把球网、训练用球留给了莱奥，然后走在前面。

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拿着东西往回走。就在俩人快走到器材室的时候，球场灯光突然全灭了。内马尔虽然想吐槽学校负责体育场的门卫大叔这时间点掐得何其精准，但此刻心里却完全装着另外一件事。

“怎么不走了？”

内马尔停了下来，他想“如果你知道一道题的解题方法而不去解那该多难受啊”，而他从来就不是有那么多弯弯肠子的人。所以他转身，看着那人月光映照下越发白皙的脸庞，那闪烁着的黑色瞳孔，嘴角略微上扬而带起的梨涡和被大片球网遮住的并不算魁梧的身躯，皮球因为他停下来的步伐而从他的小腿处弹了起来，然后是稍微前后分开的双脚，他没有穿球鞋，只是普通的运动鞋。

内马尔的脑子里突然有了画面，一个男生，一颗皮球，灵动的步伐，坚毅的眼神，以及球飞出去之后脸上早已漾出的笑容。啊，他甚至能想象到他高昂着头，双手高举，食指指天的庆祝动作。

明明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都根本还不了解他。

“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你。”

“是吗？”

那是内马尔第二次听他说那个词，但是他仍然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只是再一次像是放入催化剂的化学反应，脑袋却像突然短路一样当机了。

内马尔默默地回过身，在兜里摸索了好一阵，才发现钥匙被自己戴在脖子上。把所有东西都放好，又锁上门之后，准备离开了。

这次莱奥走在前面，并不快。而内马尔就在他身后，几乎是身侧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着，冬日夜晚的风很凉，但他双颊的温度却一点也减不下来。快到门口了，他才又清了清嗓子，说话前还特意调整了一下表情。

“你知道我是开玩笑的吧？”

“我知道。”莱奥说完就走了。他们住在不同的公寓区，回去的方向自然也不一样。

或许要等很久以后，内马尔才会意识到就在刚才，自己挖了一个多大的坑。

————TBC————